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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感受

目睹自己出生的城市爆發的衝突,蘇文欣、余永逸和蔡幸強感到十分遺憾。這三位已來澳門生活15年的教授擔心香港會屈服於北京的壓力

 

蘇文欣、余永逸和蔡幸強於2002年從香港來到澳門任教。這三位政治分析家站在澳門,觀察珠江對岸在過去三個月的緊張局勢。他們悲傷地看到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城市正在緩慢地死去。解決方案是什麼?他們認同這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。但有一點是肯定的─香港永遠不會同以前一樣。問題是這情況會否持續下去。
研究社會運動的澳門大學助理教授蔡幸強表示:「我不知道衝突將會如何結束。但這肯定是香港與北京之間關係的轉折點。」
這位學者說:「整整一代人都已經醒悟過來,為了對抗中國而犧牲未來、甚至是生命。即使中國最終以武力摧毀這場運動,但香港社會將永遠不會同以前一樣。」
蔡幸強確信無論結果如何,對北京的抗議都會繼續。他說上一代人的民主運動讓新一代的繼任者得到啟發,讓他們變得更加堅定、團結、激進,有更好的技術準備,並擁有國際網絡。他指出:「有人認為2019年的運動已經取得了勝利。」
蘇文欣的看法則比較悲觀,儘管他同意這次運動不會非常迅速地結束。「除非政府倒台,否則未來幾個月我看不到任何解決方案」。這位現已退休的澳門理工學院教社工系教授認為:「人們已經走上街頭幾個月了,但現在政府只是撤回修訂逃犯條例。我不認為地方和中央政府會輕易退讓。」蘇文欣談到示威者提出的五大訴求—其中包括成立獨立委員會、徹查警方濫權濫暴。他解釋為什麼他認為行政長官和北京方面會堅持下去: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鑑於警察一直的粗暴行為,有人可能會有麻煩。」
「我認為會是一個艱難時期。有一件事是肯定的,中央政府承擔不起與六四天安門事件相似的任何情況。因此,香港政府的策略將會是繼續試圖驅散人們,直到他們感到厭倦和放棄。」
澳門大學教授余永逸也預計會有「長期危機」,單靠政治改革並不能解決問題。他表示,問題在於與祖國的關係,這是深刻的。這位研究民主化和選舉進程的學者表示:「當然,當行政長官和立法會是由民選所選出來時,會增加地方政府的合法性。但香港政府必須長期與中央政府打交道。問題是地方問題可以多大程度上通過合作解決。」
他稱:「中央政府失敗了。」在余永逸看來,內地無法建立一個能夠公開管理問題的機構和機制,並且讓民眾相信國家利益的同時,亦考慮到「兩制」的利益。「香港的情況不僅僅是在於年輕人的經濟問題和焦慮。這亦與中央政府希望控制香港地方機構以維護國家利益,且不回應民眾的憂慮和要求有關。這造成人民與政府之間的裂痕。」
蔡幸強對「一國兩制」原則所保障的香港高度自治的減弱速度感到震驚。儘管已離港30年,但他從未忘記這座城市,經常前往香港看望親友,而且每天都會與當地的傳媒接觸,從這些接觸當中得到的反饋,亦讓他對於香港自1997年回歸以來的發展進程感到失望。
他感嘆如今大多數政治領導人幾乎都是由北京精心挑選,親中社團控制著社會和選舉,民主力量被邊緣化和取消資格。加上中央政府近期將香港加速融入內地的一體化舉措,這些都是蔡幸強用來說明香港自治如何衰弱的例子。他說:「香港作為一個有自己特色的自治城市的差異正在迅速消失。這引發了很多緊張局勢,為如今的衝突埋下誘因。」
他強調,在澳門生活17年後,事實上已經沒什麼讓他感到驚訝。他說:「在澳門的香港社群有個一共同的觀點─『今日澳門,明日香港』。不幸的是,這個明天已不再那麼遙遠。澳門可能會接受、想要這種一體化。但香港不會。」
蔡幸強指出,澳門人信任北京,有強烈的愛國情懷,大多數人都不是很重視「兩制」,更不用說《基本法》所承諾的民主化。「當我意識到澳門政府出現腐敗案件,而澳門人民要求北京進行干預時,我感到很震驚。在澳門幾乎沒有挑戰北京的意願和空間。顯然,這一意志和空間正變得越來越小。」
他指出,新澳門學社的態度就證明了這一點。新澳門學社在2014年雨傘運動期間的表現是與香港團結一致,而這次則是沉默。他補充:「他們迅速與想要在議事亭前地組織的默站活動劃清界線,而且沒有公開支持反修例運動。這些問題很好地反映了兩個地區之間的巨大差異。」

撕裂由何而起

1989年,當余永逸還是學生時,香港正在崛起。他憶述良好的經濟形勢讓年輕人的需求能得到滿足,可以獲得一份體面的工作和薪水。回歸後的經濟壓力導致香港失去發展速度和生活水平。經濟放緩已經令一代人士氣低落,但余永逸認為,單靠增長無法解決年青人的困局。他表示:「他們認為政治改革可以解決生活不穩定和條件惡劣的問題,並且與他們的價值觀背道而馳。」
蘇文欣所屬的一代人雖然年輕,但亦經歷過與當今類似的問題。他出生於1949年,在他的學生年代,上樓難和社會不公正問題亦十分令人苦惱。他說:「權力一直集中在某一群人身上」。蘇文欣回憶到,在他那個年代,香港仍然是殖民地時,英國政府主宰經濟和政治,並且不允許當地社群滲透,「說的是賽馬會」。
首先是當時的社會流動性問題,類似的問題反覆發生,但差別很大。「今日的年輕人面臨的問題是沒有向上流的機會」。
針對這次的社會問題,他補充了另一個與眾不同的細節。在談到賦予特區一定程度的自治權的「一國兩制」時,蘇文欣遺憾地說:「我們普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。今天,年青人知道他們是中國人,但是共產黨的存在讓他們拒絕認同這個想法。年青人想要一個不會被影響到的『兩制』,不想放棄自身的任何特徵,但他們越來越覺得這個模式已經變成了『一國一制』。」
蔡幸強補充,與內地的一體化進程加劇香港人對「幾乎在香港街道滿佈」的遊客感到不滿,還有對學校和醫院沒有足夠的位置留給本地兒童和孕婦的怨言。他批評:「政府被北京控制,無法為捍衛本地居民的利益。民主化是《基本法》的空洞承諾。」

時移世易

這就是示威者所說的中國對「兩制」的踐踏,在連續的示威活動中已經有成千上萬人走上街頭。這一事件始於政府提出的與北京簽署《逃犯條例》修訂草案的爭議。這場社會運動的特點是沒有大台和主角及橫向發展。但是有一個群體很突出─年青人。
蘇文欣的時代似乎比余永逸的時代要更活躍,讓人留下許多記憶,但仍然比不上今年自6月以來所見到的情況。蘇文欣憶述:「值得注意的是,這是一場全面的運動,大部分人都參與其中。在我的時代沒有這樣的運動,當時只有少數人有這種政治和社會意識。」那個年代大家關注的焦點是社會正義和發展,對抗的目標是殖民政府。他說,如今這是一場「更加政治化」的運動,而「敵人」則是中央政府。「對北京存在一種不信任的情緒,中央向香港承諾了『一國兩制』原則,並且會尊重規定了普選權的《基本法》。而年青人看到的是沒有任何承諾得到兌現,這就導致了我們看到的缺乏信心和懷疑。」
余永逸沒有年青人特別政治化的經歷。工作、房屋和家庭是他這一代追求的夢想。他說:「當然亦有活躍的年輕人,但當他們畢業後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時,遲早會放棄。政治參與最終只能成為一種體驗,然而如今的情況似乎完全不同了。年青人覺得這是他們的時代,並開始與政權作艱苦的鬥爭。」
余永逸在香港回歸五年後離開了香港。2002年,他仍然認為香港當局可以擁有自治權。「但現在我們可以看到,北京更傾向是干預主義者」。
對2017年行政長官直選的期待落空,引發史上的另一場運動。2014年,香港因為和平佔領中環79天成為世界輿論焦點。眾所周知,「雨傘運動」最終在被強行清場後死亡。蔡幸強表示:「此次運動不僅規模更大,而且能夠將不同的,甚至是對立的力量結合在一起。這種結合力令政府甚至是運動的參與者都感到驚訝。」

靈魂深處的想法

蘇文欣表示很自豪。他知道他這一代人不贊成某些人使用暴力手段,但他們理解並且重視年青人為了「發出自己的聲音」而抗爭的勇氣。
雖然驕傲,但他仍深感悲傷。「我感到非常沮喪,非常。並且非常擔心香港的未來,如果香港還有未來」,他譴責警察使用暴力和政府裝聾作啞。他批評:「當你無視成千上萬人走上街頭時,你能稱之為政府嗎?他們不想了解這些人,這讓我們失望,也激怒了我們。還有警察對年青人的暴行,當然也有示威者反擊,但我們看到警方的暴力行為更為嚴重,而且政府正在保護他們。」
余永逸表示,他對香港大多數人有不同的看法,他們更加克制而又悲傷。他認為,儘管情況很糟糕,但這是香港以「一國兩制」為基礎重新定義自己的機會。他強調,這對澳門來說同樣重要。他說:「在香港,人們往往只關注內部問題。我們必須考慮香港的同時亦考慮內地。」
蔡幸強對北京的尊重已蕩然無存,他強調「問題很嚴重」,這些問題已經侵蝕了香港人。言論自由、結社自由和政治意識形態自由等《基本法》所賦予的權力「已經蒸發」。他總結:「今天,如果有人敢說話,他們可能會失業,被警察追趕並最終入獄。所謂的法治不是為了保護弱者,而是為了保護那些恐嚇弱者的人。基於所有這些原因,政府撤回修例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回應,而且已經無法安撫示威者。示威者想要的是一個完全的民主。」

 

蘇爔琳 13.09.20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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